“基建科科长找我谈话了。”辛伟峰接过妻子递来的搪瓷缸,茶叶的苦香混着窗外的画像,“他说昨晚分房小组会上,有人提到爸的......历史问题。”
钢笔帽在桌面磕出清脆的响,王艳姝批改作业的手顿在半空:“不是说.....政策里没写家属前科要连带吧?”
“可现实是同等条件下要‘综合考量’。”辛伟峰盯着茶杯里浮动的茶叶,就像是他的命一样,浮沉不定。依稀看见刚才会议上闪烁其词的目光,还有那句“赵主任家侄子也在争三楼那套,听说他昨天特意把你父亲的判决书复印件递给了分房组长。”
暮色漫进窗户时,两人就只坐着。辛伟峰突然想起给孩子买的拼音卡片还在车筐里,马上出去取。车链条声由远及近,抬头去看,原来是辛父送小孙女回家。
看见女儿,辛伟峰眼里难掩柔情。小姑娘也开心地跑到爸爸身边,甜甜地说道:“爸爸,爷爷给我买了苹果,还有雪花积木。”
“好,进屋去吧。”辛伟峰转身接过辛父手里的袋子,迎着人进屋。厨房的灯亮了起来,透过纱窗,能看见王艳姝准备做饭。
辛父把苹果洗好,蹲在地上给乐乐削苹果皮,老花镜滑到鼻尖,刀刃在果皮上转出均匀的螺旋。
“爸,今天社区的李主任老问,说您愿不愿意去社区打更。然后白天能帮着拾掇一下花坛里的花草什么的。”王艳姝把拼音卡片递给扑过来的乐乐,特意用轻快的语气说话,“您不是会拾掇点花草吗?”
辛父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慌:“艳姝,是不是因为我.....拖累伟峰分房了?”
王艳姝猛地抬头,看见丈夫正倚在门框上,指节捏得发白。
“爸,您别听外人瞎说。”辛伟峰走过去,按住父亲微颤的肩膀,触到肩胛骨突出的棱角,“政策是政策,我们问心无愧就好。”他说得大声,像是说给父亲,也说给了偷偷抹泪的王艳姝。
接下来的半个月,辛父回了老家,辛家的菜园成了最热闹的地方。辛父每天天不亮就起床,把沤好的农家肥细细铺在地里,给洋柿子搭的木架比教科书上的几何图还规整。胡同里的孩子总围着篱笆看,看老人用棉线给晃过授粉,用碎瓷片在韭菜畦边围出整齐的线。
“老辛大叔,茄子苗分我两棵呗?”对门的张婶挎着竹篮过来,看见辛父正在给豆角搭人字架,竹条在他手里弯成漂亮的弧度,“你这手艺绝了。小菜园整得太板正了。”
再说辛伟峰这边,分房公示前一晚,辛伟峰带着满身酒气回来。王艳姝文件他衬衫上混着烟草味和印刷厂油墨味,知道他又给分房组长帮助校对材料了。
“他们...看了爸的改造材料。”辛伟峰瘫坐在椅子上,盯着房梁上晃动的灯泡,“监狱寄来的表扬信,还有社区李主任写的担保书。”他突然笑起来,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,“赵主任说,劳改犯家属就该住棚户区,免得带坏小孩子。”
王艳姝正在给乐乐缝补校服,针尖在布料上戳出歪斜的线脚。乐乐已经睡了,孩子睡着的时候眼睛微微张开了一条缝。
“明天去单位找张科长。”她突然停下手里的活,声音里带着教书人特有的坚定。“把咱们救人的报纸、父亲的减刑裁定书,还有乐乐的出生证明都带上。”她仰头看向丈夫,“我们要让他们知道,这个家里住着的,都是努力生活的人,都是知错能改的人,没有能带坏小孩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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