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小段毫无波澜的时日过去之后,某一日赵晋下了朝回府之时,还未走到自个院中,便听见一阵阵女人的哭声。
赵晋连忙走上前往院中望去,只见后院的几房姨娘都齐聚他院中。
可他并不着急再走进院中,而是伸手招来侍从询问发生了何事。
“是凝菲小姐,各位姨娘看凝菲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住在故月居,便齐齐去拜访,可不知为何,个个出来时便是这副模样。”侍从低着头回答。
看来后院这些姨娘便是来找他告状的,可他并不多想管后院之事,那凝菲是老夫人安排住的故月居,这些女人心中自然不平,他莫约也能猜到她们为何要一起去故月居,可能想着是个好欺负的主,没想到竟这般不好惹。
想及此,赵晋突然微不可察地笑了笑。
“老夫人呢?”
“老夫人去郊外礼佛了,说是过几日才回来。”
“吩咐下去,后院中的姨娘谁都不许扰了老夫人的清净。”
“是。”
赵晋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走,他倒是要看看,现下让这些姨娘哭天抢地的罪魁祸首如今正在做什么。
他的院子和故月居并不算远,所以没走一会儿,他便到了故月居的门前,侍从刚想通报,便被他制止了。
他抬脚走进故月居,侍从是个有眼力见的,默不作声地守在了门前。
赵晋还记得上次踏进故月居是去年亡妻祭日,他来祭拜的时候了,他环顾四周,一切装潢并未被变动多少,看来这凝菲表妹也算是个明白的,知晓主家东西不可乱动,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人住进来的缘故,总觉得这间屋子好似没那么死气沉沉的了。
“见过相爷。”一个丫鬟走了过来。
“表妹呢?”赵晋并未在屋中寻得凝菲的身影。
“小姐在后院。”
这便要躲了起来吗?可不像欺负完人该做的。
想着想着,赵晋已经走到了故月居的后院。
院中立着一棵长得高大的梨树,现下是春风正盛之时,雪白的梨花开满了枝头,凝菲身着一袭淡紫的长裙,微微仰头望着上方的梨树,这一刻像是静止。
赵晋看着树下的身影,恍惚间,那道身影像是深藏记忆深处,他想不起在哪见过。
“表哥既然来了,为何站那么远?”凝菲开口,言语中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赵晋抬脚上前,走到凝菲身侧,只见凝菲转头望着他,眼中没了从前一见他便有的笑意,而是异常地冷静。
甚至有些冷漠。
“左相大人可是来为后院那些美妾找我算账的?”凝菲的言语间皆是嘲讽。
“不是。”不知为何,赵晋竟是一点也不喜欢她唤他左相大人。
凝菲轻笑了声,“这梨树看着有些年岁了,你可记得是什么时候种的?”
什么时候种的?
赵晋也抬头看了看梨树,脑中却一片空白,难道这树不是本就生在这的吗?
“不记得了吗?”凝菲的话中竟有说不出的凄凉。
赵晋猝不及防地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。
“二十年的时间确实不短,晋哥哥不记得梨树,自然也是不记得故人了。”
凝菲在笑,可赵晋觉得她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“可是,晋哥哥真的将我忘了吗?”凝菲的话在颤抖。
赵晋只是觉得奇怪,他们年岁相差如此之大,又不在一个地方,以前并未见过,又何来忘记一说?
可他越看凝菲那双眼,他心中便生出百感。
“你……究竟是何人?”
凝菲只是笑得咧开了嘴,眼泪一下倾泻而出,“我……是谁?”
“确实,后院如此多美妾,怎又会记得我这已然不知年岁的故人了。”
说完,凝菲转身想走,她心中已经荒凉。
赵晋眼疾手快地拉住她,再问:“为何不说,你究竟是谁?”
凝菲转头盯着赵晋,“你说过,不论我是何种模样,若有再相见之时,你定会将我认出。”
赵晋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片段,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躺在榻上,她似乎一不留神便要西去,而他只是握住她的手,告诉她这句话。
“十五年中,我不断在走一条很黑的路,我总觉得只要能走到头,我便能再见你,我走到头了,也再见了你,可你……罢了,我且当那是戏言。”凝菲抬手挣脱赵晋。
十五年……
赵晋的脑中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,却听见了不知名的咒语,硬生生将其压了下去。
一时间,他的头如被棒槌,他疼得扶额。
十五年……十五年……
那是他早逝的妻子逝世的时间。
他抬眼只见眼前那远去的淡紫色身影,越发模糊。
不能让她走,不能再让她离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