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刚才那人指定完了。”
从饭店出来,孙立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。
这帮毛孩子也忒狠了,抡着武装带就往人身上抽,还是带着铁卡子的那头,等那人被拖走的时候,满头满脸都是血。
“城里咋乱成这样了?”
“乱?”
孙立看向李天明的目光,就像是在看什么稀有生物。
“那是你们村里忒太平了,都是本乡本土的,就算是揪斗,也念着人情,没有人下死手,你换一个地方试试,去年年底,一个学校的学生分成两派搞武斗,全都动枪了。”
咝……
李天明闻言不禁咋舌,这种事以前也只在电影里,书里看见过,还以为那是艺术加工呢。
“没人管?”
“谁管得了,一帮生瓜蛋子,被人给扇呼起来了,都觉得自己才是革命的,别人都是反动派。”
还真像孙立说的这样,李天明现在无比庆幸,自己生在农村,还是李家台子这种宗族势力强大的地方。
时代洪流都没能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,不然的话,就他做的那些事,不光蹲牛棚没他的份,大西北的沙子怕是都啃不上。
“无产阶级WH大革命万岁!”
“横扫一切牛鬼蛇神!”
“造反无罪,革命有理!”
一排大卡车从两人面前驶过,车上押着头戴尖帽子的“坏分子”。
俩人赶紧躲到一边,乖巧得像两个刚过门的小媳妇儿。
等卡车走远了,孙立也皱起了眉。
“最近这些日子是怎么了?闹腾得更凶了。”
“不会对……上面有影响吧?”
不知道又来了啥运动,李天明也只能祈祷不会对王作先造成影响。
“说不准,现在这年头,刮起一股风,谁知道轮着谁倒霉。”
意识到自己说的有问题,孙立讪讪地闭了嘴。
“走,回厂里。”
外面乱糟糟的,还是在厂里苟着安全。
炼钢厂行政楼,李天明见到孙福满的时候,明显能感觉到,对方满身的疲惫。
社会上刮起来的风,不可能影响不到厂里。
如今这年头,哪里都有积极分子,都有想要借机上位的人。
孙福满最近也是心累,今天批这个,明天批那个,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捎带上。
最近三产搞得红火,免不了被人给盯上。
上午开会,孙福满做了三万字的检讨,应对有人给他安上的山头主义的罪名。
好在工作成绩突出,又紧靠厂革委的一把手,这才没出大事。
“孙叔,要是这样……配件的订单,您还接吗?”
李天明不由得担心,要是钢厂没办法继续供货的话,村里的生产怎么办?
“接啊!怎么能不接,天明,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指望着你给的订单吃饭吗?”
三产发展起来,提前退休的老职工大量被返聘,还有一部分职工家属,现在单单是三产配件厂就有500多人。
而这500多人的背后,就是500个家庭。
不接订单,那些职工靠什么生活?
孙福满虽然是个投机分子,身上有些小毛病,但心里还是装着大家伙的。
更何况,要保住自己的位置,就要展现出应有的价值。
“我这边你不用担心,不就是做检讨嘛,以前怎么干,往后还怎么干。”
运动进行了这么久,孙福满也早就习惯了。
特别是像他这种不但能保住自身,还能趁机往上爬的,哪能没有点儿政治智慧。
遇到事就慌,啥也干不成。
“天明,这次去广州,收获不小吧?”
孙福满看着手上的订单,今年三产的生产任务是没问题了,心里也是喜不自胜。
李天明还是捡着能说的,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。
说得虽然简单,可孙福满还是从中得到了不少信息。
尤其是……
李天明如今在王作先心里的份量,似乎非常重啊!
只可惜这小子没有进入体制内的打算,不然的话,凭他的聪明劲儿,再加上王作先的器重,用不了多久就能爬到他的头上去。
像这样的人自然要尽力交好,可不能轻易得罪了。
否则李天明随随便便在王作先面前念叨两句,他恐怕都吃不消。
该怎么示好呢?
将好处给李天明,似乎太刻意了,那就只能从他身边的人入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