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姐姐,你终究是个痴人。
自古‘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’,天道好还。
你虽然悔过自新,然而已经让人家父子兄弟陷入乱伦的境地,上天怎么会容你安稳生活?”
尤二姐哭着说:
“既然不能安稳生活,也是理应如此,我也没有怨言。”
小妹听了,长叹一声离开了。
尤二姐惊醒,原来是一场梦。
等贾琏来看她时,因为没人在旁边,就哭着说:
“我这病好不了了。
我来了半年,腹中也有了身孕,但不知道是男是女。
要是上天可怜我,生下来还好,不然,我的命就保不住了,更何况孩子。”
贾琏也哭着说:
“你只管放心,我请高明的医生来给你医治。”
出去后,立刻请医生。
谁知王太医也谋求到军前效力,想回来后讨个荫封。
小厮们去请,就请了个姓胡的太医,名叫君荣。
进来诊脉。
看了之后,说是月经不调,需要大补。
贾琏便说:
“已经三个月没来月经了,又常常作呕反酸,恐怕是有了胎气。”
胡君荣听了,又让老婆子们把尤二姐的手伸出来,再看看。
尤二姐没办法,又从帐子里伸出手来。
胡君荣又诊了半天脉,说:
“要是论胎气,肝脉应该洪大。
然而木气过盛就会生火,月经不调,也都是因为肝木的缘故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医生要大胆些,得请奶奶把脸稍微露一露,医生看看气色,才敢下药。”
贾琏没办法,只得让人把帐子掀起一条缝,尤二姐露出脸来。
胡君荣一见,魂魄都像飞到九天之上,全身麻木,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过了一会儿,掩上帐子,贾琏就陪着他出来,问是什么情况。
胡太医说:
“不是胎气,只是瘀血凝结。
如今要紧的是下瘀血、通经脉。”
于是写了个药方,告辞而去。
贾琏让人送了药礼,抓了药来,调服下去。
只过了半夜,尤二姐腹痛不止,谁知竟然把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。
接着就血流不止,尤二姐昏迷过去。
贾琏听说后,大骂胡君荣。一面派人再去请医生调治,一面派人去告发胡君荣。
胡君荣听了,早已收拾包袱逃走了。
这里的太医便说:
“本来气血就生成亏弱,受胎以来,想来是着了些气恼,郁结在体内。
这位先生擅自用虎狼之药,如今大人的元气已经损伤了八九成,一时很难马上痊愈。
煎药和丸药一起用,还要做到不听任何闲言闲事,才有希望好起来。”
说完就走了。
急得贾琏查是谁请了姓胡的来,很快查了出来,就把那人打了个半死。
凤姐比贾琏还要着急十倍,只说:
“咱们命中没儿子,好不容易有了一个,又遇上这样没本事的大夫。”
于是在天地前烧香礼拜,自己祷告说:
“我要是有病,只求尤氏妹子身体快快好起来,再能怀胎生个男子,我愿意吃长斋念佛。”
贾琏和众人见了,没有不称赞的。
贾琏和秋桐在一起的时候,凤姐又做汤做菜,让人送给尤二姐。
又骂平儿不是个有福的,“和我一样。
我因为多病,你却没病也不见怀胎。
如今二奶奶这样,都是因为咱们没福,或许是犯了什么,冲了她才这样。”
于是又叫人出去算命打卦。
偏偏算命的回来又说:
“是属兔的阴人冲犯。”
大家一算,只有秋桐一人属兔,说是她冲的。
秋桐最近见秋桐最近见贾琏请医治药,又打人骂狗,为尤二姐十分尽心,她心里早就酸溜溜的,醋意大发。
如今又听见说是她冲犯了尤二姐,凤姐还劝她说:
“你暂且到别处去躲几个月再来。”
秋桐气得又哭又骂道:
“管那些瞎扯淡的,满嘴胡言乱语!我和她‘井水不犯河水’,怎么就冲了她?
好个宝贝疙瘩,在外面什么人没见过,偏来了就有人冲了。
平白无故的,哪来的孩子?
她不过是指着这个哄我们那没主见的爷罢了。
就算真有孩子,也不知道姓张还是姓王。
奶奶稀罕那杂种羔子,我可不喜欢!
谁还不会变老?谁不会生孩子?
一年半载生一个,那才是一点儿没搀假的呢!”
骂得众人想笑又不敢笑。
正巧邢夫人过来请安,秋桐便哭着向邢夫人告状说:
“二爷、奶奶要把我撵回去,我没了安身的地方,太太您好歹开恩啊!”
邢夫人听了,急忙数落了凤姐一顿,又骂贾琏:
“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!
不管她怎么样,那是你父亲给你的。
为了一个外头来的就撵她,连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了。
你要撵她,还不如回你父亲那儿去倒好。”
说完,赌气走了。秋桐更加得意,索性走到尤二姐的窗户根底下,大哭大骂起来。
尤二姐听了,不免更加烦恼。
晚上,贾琏在秋桐房里歇息,凤姐已经睡了,平儿过来探望尤二姐,又悄悄劝她:
“好好养病,别理那个泼妇。”
尤二姐拉着她哭道:
“姐姐,我自从到了这里,多亏姐姐照应。
为了我,姐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闲气。
我要是能逃过这一劫,一定报答姐姐的恩德,只怕我逃不过去,也只好等来生了!”
平儿也忍不住落泪,说道:
“想来都是我害了你。
我原本一片痴心,从来没瞒过她什么话。
既然听说你在外面,哪有不告诉她的道理?
谁知生出这么多事来!”
尤二姐急忙说:
“姐姐这话就错了。
就算姐姐不告诉她,她难道就打听不出来吗?
不过是姐姐先说了而已。
况且我自己也一心想进来,这样才名正言顺,和姐姐有什么关系!”
两人哭了一会儿,平儿又嘱咐了几句,夜已经深了,才回去休息。
尤二姐心里暗自思量:
“这病已经成了气候,每天得不到调养,反而受气伤身,料想肯定好不了。
况且孩子已经打掉,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,何必再受这些闲气,不如一死,倒还干净。
常听人说,生金子可以坠死,这岂不比上吊、自刎更干净?”
想完,挣扎着起来,打开箱子,找出一块生金,也不知道有多重,咬着牙含着泪,就吞进了嘴里,几次狠命伸直脖子,才咽了下去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然后赶忙把衣服首饰穿戴整齐,上炕躺下。
当时人不知鬼不觉。
到了第二天早晨,丫鬟、媳妇们见她没叫人,乐得先去自己梳洗。
凤姐和秋桐都到别处去了。
平儿看不过去,数落丫头们:
“你们就只配被没人心的主子打骂着使唤也就罢了,人家是个病人,也不知道可怜可怜。
她虽然脾气好,你们也该有点样子,别太过分了,真是墙倒众人推!”
丫鬟听了,急忙推开房门进去看,只见尤二姐穿戴得整整齐齐,死在了炕上。
这下才慌了神,大声喊叫起来。
平儿进来一看,忍不住大哭。
众人虽然向来惧怕凤姐,但是想到尤二姐实在温和善良,比凤姐要强,如今死了,谁不伤心落泪,只是不敢让凤姐看见。
当下全家都知道了这件事。
贾琏进来,抱着尤二姐的尸体大哭不止。
凤姐也假意哭道:
“狠心的妹妹!你怎么就丢下我走了!
辜负了我的一片心!”
尤氏、贾蓉等也来哭了一场,劝住了贾琏。
贾琏便回禀王夫人,请求把尤二姐停放在梨香院五天,然后挪到铁槛寺去,王夫人答应了。
贾琏急忙让人打开梨香院的门,收拾出正房来停放灵柩。
贾琏嫌从后门出灵不好看,便对着梨香院的正墙,在通街的地方新开了一个大门。
两边搭起棚子,设了坛场做法事。
用软榻铺上锦缎被子褥子,把尤二姐抬到榻上,用被子盖好。
八个小厮和几个媳妇围在旁边,从内子墙一带抬往梨香院。
那里已经请了阴阳先生准备着,揭开被子一看,只见尤二姐面色如同生前一样,比活着的时候还美貌。
贾琏又抱着大哭,只喊:
“奶奶,你死得不明不白,都是我害了你!”
贾蓉急忙上来劝:
“叔叔,看开些,我这个姨娘是自己没福气。”
说着,又向南指了指大观园的界墙,贾琏明白了他的意思,只悄悄跺脚说:
“我疏忽了,终究会查个水落石出,我一定替你报仇。”
阴阳先生回话说:
“奶奶在今日正卯时去世,五天内不能出殡,要么三天,要么七天才行。
明天寅时入殓大吉。”
贾琏说:
“三天绝对不行,就定七天。
因为我叔叔、哥哥都在外面,这是小丧不敢多停灵,等送到外面,还要做五七,设大的道场才入殓。
明年再送到南方去下葬。”
阴阳先生答应了,写了殃榜就走了。
宝玉早就过来,陪着哭了一场。
族里的人也都来了。
贾琏急忙进去找凤姐要银子置办棺椁和丧礼。
凤姐见尤二姐已经被抬出去了,就推说自己有病,回道:
“老太太、太太说我病着,忌讳去停放灵柩的地方,不许我去。”
因此,也不出来穿孝服,还往大观园里去。
绕过群山,到北界墙根下往外听,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话,回来又回禀贾母说事情是这样的。
贾母说:
“别信他胡说!
谁家得痨病死的孩子不是烧了一撒了事?
还真的大张旗鼓地开丧破土。
既然是二房的一场缘分,也是夫妻情分,停灵五七日后抬出来,要么烧了,要么随便埋在乱葬岗上就算了。”
凤姐笑着说:
“就是这话。我又不敢劝他。”
正说着,丫鬟来请凤姐,说:
“二爷等着奶奶拿银子呢。”
凤姐只好过去,便问贾琏
“要什么银子?
家里近来艰难,你还不知道?
咱们的月钱,一月比一月少,都提前预支了。
昨天我把两个金项圈当了三百银子,你还不知道呢!
这里还有二三十两银子,你要是要就拿去。”
说着,让平儿拿出来,递给贾琏,还暗示是贾母的意思,就又走了。
把贾琏气得无话可说,只得打开尤二姐的箱柜,去拿自己的私房钱。
等打开箱柜一看,里面空空如也,只有些折断的簪子、枯萎的花朵,还有几件半新不旧的绸绢衣裳,都是尤二姐平时穿的,不禁又伤心地哭了起来。
自己用个包袱把这些东西都包起来,也不叫小厮、丫鬟来拿,就自己提着去烧。
平儿又是伤心,又是觉得好笑,急忙偷了一包二百两的碎银子,到厢房拉住贾琏,悄悄递给他说:
“你可千万别出声。
你要哭,在外面多少地方不能哭,又跑到这里来掉眼泪。”
贾琏听了,便说:
“你说得对。”
接过银子,又把一条裙子递给平儿,说道:
“这是她平时常穿的,你好好替我收着,留个念想。”
平儿只得接过来,自己收好了。
贾琏拿着银子和衣服,去让人先去买棺材板。
好的太贵,中等的又看不上。
贾琏亲自骑马去挑选,到了晚上,果然抬回来一副好棺材板,价钱五百两银子先赊着,连夜赶造。
一面分派了人穿孝服守灵,晚上也不回房,就在这里守夜。
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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