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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南楚 文昭王马希范(2 / 2)

回宫就病倒了,梦里总见父亲在溪州山谷找我。他穿着下葬时的紫金袍,手指着东南方向说"老四你走反了"。醒来召司天监解梦,那老头哆嗦着说恐有刀兵之灾。我让人把他绑在观星台喂了三天露水,第四天正午他咽气时,北边果然传来急报——南汉刘龑发兵攻桂州。

躺在病榻上调兵遣将,药碗在案头凉了又热。有天半夜咳醒,发现十弟马希瞻的遗孤趴在我榻边,正用小手帕擦我嘴角的血。孩子仰着脸问:"四伯父疼吗?"我掐着他脖子拎到跟前:"记住,疼的时候得笑。"他小脸憋得发紫还在咧嘴,我松手把他扔给乳娘:"这小子像我。"

南汉军退兵那日,我在九龙殿前摆了百桌全羊宴。文武百官举着带血的羊腿山呼万岁,我拎着酒坛子浇在汉白玉阶上:"这杯敬先王。"酒水冲淡了石缝里的血垢,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刀痕——都是这些年处决人犯时砍出来的。

天福六年开春,宫里开始闹鬼。守夜宫女说常看见穿孝衣的影子在回廊飘,有个胆大的侍卫追到荷花池,捞上来三哥当年最宠的姬妾。那女人泡胀的怀里揣着块木牌,上头用朱砂写着我的生辰八字。我让人把她剁碎了拌进鱼食,站在池边看锦鲤争食:"吃吧,这可是你们主子。"

夏天最热的时候,闽国送来个十五岁的公主。小姑娘穿着素纱衣在冰鉴旁跳舞,脚踝系着的银铃比溪州蛮子的战鼓还吵。我扯断银链塞进她嘴里,听她在榻上发出呜咽的铃音。事后她蜷在角落咬破了手腕,我拿玉带钩挑开她伤口:"血别浪费,正好给孤写幅字。"蘸着她的血在素绢上写"顺我者昌",墨迹未干就赏给了户部侍郎。

中秋宴上,老臣拓跋恒借着酒劲劝谏:"王上,府库只剩三成存粮了。"我把翡翠酒盏砸在他额角:"孤的粮仓满着呢。"转天带他去看新建的"夺天仓",二十丈高的粮垛巍峨如山。老头颤着手抓了把稻谷,搓开却是包着麸皮的陈年霉米。我笑着往粮垛上泼油点火,黑烟腾起时附在他耳边说:"现在连三成都没了。"

腊月里潭州城冻死了七百乞丐,我在城南设粥棚施了三天肉粥。第四天清早,喝过粥的灾民成片倒在雪地里抽搐,城门司来报说有人投毒。我骑马踏过那些蜷缩的尸体,马蹄铁粘起冻硬的血冰碴:"传令,投毒者灭九族。"当晚菜市口跪了三百多人,刽子手的鬼头刀砍卷了刃。有个少年被按在木墩上还在笑,我认出是溪州之战那个割肉亲兵的儿子。

过年祭祖时,祠堂供案突然倒塌。父亲的牌位砸在我脚边裂成两半,香灰迷了眼。我抹了把脸,看见裂开的牌位里掉出张黄纸,上头是父亲的字迹:"戒之在得"。突然想起他临终前没说完的话,喉咙里泛上腥甜。把黄纸塞进嘴里嚼烂,混着血咽下去:"父亲放心,儿子什么都得要。"
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天福十二年(947)开春,我躺在九龙殿的象牙榻上咳血,金丝痰盂半天就积了层黑痂。太医令跪在阶下说"宜静养",我抄起药杵敲碎他天灵盖,红白脑浆溅在《顺我者昌》的血书横幅上。那幅字是闽国公主咽气前写的,她腕子淌出来的血隔了五年还没褪色。

三月里澧州兵变,守将是我当年在溪州收的降兵。平叛诏书刚拟好,十弟家那崽子抱着我的腿哭:"四伯父别杀张将军,他教我射过箭。"我捏着他后颈拎到城墙垛口:"看好了,这招叫万箭穿心。"叛军捆在旗杆上挨了九百箭,血顺着旗面流成溪,最后那支箭是我亲手射的,箭杆上刻着"希范"俩字。

五月端阳,彭士愁的孙子带着八千蛮兵围了辰州。我在病榻上听完战报,突然能下地走路了。赤脚踩着满地药渣走到兵器架前,父亲那柄陌刀已经锈得拔不出鞘。那夜我梦见十五岁第一次握刀的自己,醒来发现掌心攥着片碎瓷,血把龙纹锦被浸透半边。

七月流火,宫里开始闹蝗灾。我在荷香殿纳凉时,有只蝗虫撞进琉璃盏,泡在葡萄酒里还在蹬腿。闽国送来的新美人吓得打翻酒盏,我掐着她脖子舔溅在锁骨上的酒:"怕什么?孤比蝗虫毒多了。"当夜这女人用金簪捅穿耳膜,血染红了半池荷花。我把她剥光了吊在城门楼,贴告示说这叫"听不见王命的代价"。

中秋那日,拓跋恒带着七个白胡子老头闯宫。我裹着貂裘靠在龙椅上,看他们在地上磕出咚咚响。"王上!"拓跋恒额头渗着血,"楚地十四州饿殍遍野,再打仗要绝户了!"我数着他官袍上的补丁,想起二十年前查粮仓的那个清晨。抓起案头砚台砸过去,他躲开了,后面老头的白胡子溅满墨点。

"绝户好啊。"我笑着咳嗽,"省得你们天天聒噪。"突然喉头腥甜,咳出的血痰里混着碎肉。拓跋恒爬过来要扶,被我踹中心窝。他怀里掉出半块硬饼,硌在我靴底嘎吱响。

九月重阳,南唐李璟的信使送来九车菊花。我在病榻上拆开檀木匣,满箱菊花瞬间枯成黑灰,底下压着幅江淮舆图。抓把灰烬撒在信使眼里:"回去告诉你主子,孤咽气前能啃下建康下酒。"当夜点了三百死士夜袭唐军前哨,回来的人头装在竹筐里,我挨个往嘴里塞茱萸。

十月霜降,潭州城开始易子而食。我在城楼看见个妇人用儿子换对面男人的闺女,俩孩子手腕系着草绳。突然想起娘亲在湘江边洗衣的背影,抬手一箭射穿四人。血融化了地上的薄霜,流到护城河里引来成群鱼鳖。

十一月初七,昏迷三日醒来,发现玉玺被偷换了赝品。禁军统领捆了二十三个宫人跪在雪地里,我撑着病体挨个踹心窝。第七个宫女吐着血说"王上饶命",我突然认出她是当年喂我吃糖糕的乳娘。解了狐裘裹住她发抖的身子:"说,玉玺在哪?"她盯着我看了半晌,突然撞向侍卫刀尖。

腊月二十三,小年夜的爆竹声中,我最后一次巡视潭州城。马车经过西市时,有个卖炊饼的老汉突然冲出人群。是当年那个教孙子写"马"字的,如今孙子成了白骨,他举着剁骨刀劈开车帘。刀刃卡在我肩胛骨里时,我闻见饼香混着血腥味。"让你...写别的..."我拧断他脖子喃喃道,血顺着王袍流进靴筒,暖暖的像七岁那年娘亲的体温。

弥留那夜,九龙殿的壁画突然往下淌颜色。瑶池仙子化成血水,蟠桃宴裂成无数张兄弟们的脸。我攥着半块兵符喊"备马",却摸到榻边跪着个人。十弟家那崽子捧着药碗,眼里闪着当年溪州山谷的火光。"四伯父,该喝药了。"他舀起一勺褐色汤汁,手腕上的刀疤像条蜈蚣。

我大笑呛出血沫,突然看清他腰间玉佩刻着"希广"——是五弟的旧物。殿外传来甲胄声,比二十年前那夜更响更急。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,我咬破舌尖在锦枕上写"马"字,突然想起七岁那日甩在大哥脸上的破棉鞋,原来鞋底也绣着这个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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