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夜我独坐宣政殿,翻出积灰的《盐铁论》。烛泪滴在"国虽强,好战必亡"那行字上,凝成个血痂似的印子。三更天时禁军来报,说钟侍郎带着虎符去了北营。我踹翻鎏金烛台,火苗窜上帷幔,满殿都是焦糊味。
钟允章走后的第七日,我开始在寝殿墙上刻正字。金砖划花了指甲,刻到第三个"正"字那晚,捷报与棺椁同时进了京。我赤脚扑到柏木棺材上,里头躺着半截焦黑的枪杆——说是遇上埋伏,连人带马烧成了炭。那夜我把所有宫灯都砸了,抱着钟允章留下的柘枝舞衣蜷在黑暗里,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邕王府那个雪天。原来不是所有锁头都能被钥匙打开,有些笼子,要等人死了才算破。
朝臣们渐渐发现,新帝的脾气比岭南的天变得还快。前日还说要重修白马寺,今晨就要拆了盖酒窖。老翰林劝谏,我让人在他官帽上插满牡丹;将军请战,我赐他绣花针当剑使。最疯那次把奏折全糊了风筝,可惜线放到一半就被雷劈断——就像我的人生,刚尝到点痛快滋味,就被老天爷掐了尖。
重光四年生辰,我在麟德殿摆了百兽宴。铁笼里关着暹罗来的白虎,绿眼睛幽幽发亮。酒过三巡,我非要进去与虎共舞。笼门将闭时,忽见个戴昆仑奴面具的乐师扑进来,被虎爪拍碎了琵琶。禁军乱箭齐发,白虎哀嚎着倒下,那乐师面具脱落,露出张与我七分像的脸——是流放琼州的大哥旧部。
那夜我浑身虎血坐在龙椅上,看阶下瑟瑟发抖的群臣,突然笑出眼泪。原来他们都想我死,连死了十年的大哥都在地下使绊子。天明时分下旨诛了乐师九族,连他家看门狗都剁成了肉泥。史官记这段时手抖得厉害,墨点子污了半张纸。
腊月里,十九弟的王妃抱着婴孩进宫。那团锦绣襁褓递过来时,我闻见熟悉的茉莉香——是母妃生前最爱的头油味。婴孩突然咧嘴笑,露出粉红牙床。"皇兄,给孩子赐个名吧。"十九弟的声音像浸了蜜。我盯着孩子漆黑的瞳仁,里头映着个冠冕歪斜的鬼影:"就叫'弘昌',如何?"满殿喝彩声里,我借口更衣转到屏风后,吐得昏天黑地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上元节那晚,我在神策军营相马。新到的波斯马通体雪白,唯独额间一撮红毛。正要试骑,马奴突然暴起,弯刀擦着我耳畔飞过。禁军把人按在地上时,我掰开他嘴看见半截咬烂的舌头——又是死士。回宫路上,雪粒子打得轿帘噼啪响,我问新任中书令:"你说这些人前赴后继的,真当杀了朕就能天下太平?"他答得滴水不漏:"陛下洪福齐天。"我掀帘望出去,满长安的灯笼红得像血泡。
开春祭天时出了乱子。我刚踏上圜丘,青铜鼎突然炸裂,滚汤泼了礼部尚书满脸。钦天监说是天罚,我命人把他绑在炸裂的鼎耳上烤。油脂滴进炭火滋滋作响,老监正咒骂声渐弱时,我凑近他焦黑的耳朵:"告诉你那老天爷,朕就在这儿等着!"
钟允章三周年忌日,我独自去了北邙山。坟头草已长得齐腰高,碑文被风雨蚀得模糊。倒了两坛桂花酿,泥地里突然钻出只蛐蛐,碧绿翅膀油亮亮。"你也来笑我?"我伸手去捂,那小虫却跳上墓碑,须子一颤一颤指向长安方向。
回宫就发了高热,梦魇里总见钟允章在跳柘枝舞。月白袍子转着转着就成了招魂幡,醒来枕巾湿了大半。太医署开了安神汤,我嫌苦,命人往里头兑梨花白。后来索性把药渣晒干了填枕头,夜夜闻着药香才能阖眼。
七月十五中元节,我在太液池放河灯。纸船载着犀角灯漂远,忽见对岸柳树下立着个人影。提灯照去,竟是十九弟抱着弘昌在喂鱼。夜风送来零碎笑语,弘昌奶声奶气喊"爹爹",那尾音甜得发腻。我攥碎了手中河灯,竹骨刺进掌心,血珠子滴在荷叶上像露水。
八月末,禁军统领报说抓了个南诏细作。地牢里,那汉子被烙铁烫得皮开肉绽,却盯着我笑:"刘弘昌,好名字。"我浑身血液霎时冻住——那日给侄儿取名时,明明屏退了所有宫人。
当夜急召十九弟进宫。他抱着弘昌踏进殿门时,我正拿金剪子修烛花。"皇兄这有新进的君山银针..."话未说完,我反手将剪子扎进他咽喉。温热血浆喷在弘昌脸上,孩子惊哭声响彻夜空。我掰开十九弟逐渐僵硬的手抱过孩子,襁褓上还带着乳香:"乖,往后你就是朕的太子了。"
次日朝堂上鸦雀无声,我逗弄着怀里的弘昌宣布立储。老丞相颤巍巍出列,还没开口就被弘昌的尿浇了朝靴。我笑得前仰后合:"爱卿这可是沾了真龙之气!"退朝时瞥见几个武将交换眼色,那神情跟当年灵堂上的二哥一模一样。
九月九重阳宴,我在含元殿摆了菊花阵。金甲卫藏在花丛中,酒壶里都下了孔雀胆。宴至半酣,镇南节度使突然摔杯,数百甲士破门而入。我搂着弘昌坐在龙椅上,看他们剑锋相撞溅出火星,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掀翻棋盘的下雨天。原来这局棋,终究是要见血的。
重光五年深冬,我蜷在貂裘里看弘昌学步。金砖上铺了波斯毯,他像只胖鹅似地摇摇晃晃,忽然抓住我垂下的玉带喊了声"父皇"。殿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拍打窗棂,我手一抖,参汤泼在龙纹袖口,烫出个褐色的疤。
开春时叛军过了梅关,说是要拥立弘昌正位。我抱着孩子在城楼上看旌旗如血,弘昌伸手抓我冠冕上的东珠:"飞...飞..."忽想起那年摔断线的纸鸢,原来冥冥中早有定数。当夜亲手将太子金印系在他颈间,沉甸甸的坠得衣襟都歪了。
三月初三上巳节,叛军破了朱雀门。我换上钟允章留下的柘枝舞衣,月白缎子早泛了黄。弘昌被乳娘抱走时哭得撕心裂肺,我往他嘴里塞了颗糖莲子——甜的,总比苦的好咽。
叛军头子闯进寝殿时,我正对镜描眉。铜镜里映出张沟壑纵横的脸,螺子黛怎么画都掩不住鬓边霜色。"陛下好雅兴。"那人玄铁面具下声音闷响,剑锋挑断我腰间玉带。我反手将胭脂盒砸过去,朱砂溅在银甲上像呕出的血。
被拖到太极殿时,我看见龙椅上坐着个戴金锁的娃娃。弘昌啃着手指冲我笑,口水沾湿了胸前金印。阶下群臣山呼万岁,那声浪震得梁上灰簌簌落。有人掰开我右手塞进支笔,虎口处旧疤突然开裂——是当年被弓弦崩的伤。
史官捧着黄麻纸凑过来,我盯着"禅位诏书"四个字笑得呛血。笔尖悬在"弘昌"二字上方,忽然拐了个弯勾成"狗彘"。满殿惊呼声中,我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道虎爪疤:"来,往这儿捅!让后世瞧瞧你们怎么哄孩子坐血浸的龙椅!"
断气前恍惚见着钟允章倚在蟠龙柱下,还是二十出头的好模样。他抛来颗荔枝,我伸手去接,却抓了满把腥甜的血。远处传来纸鸢破空声,槐花香混着尸臭往鼻子里钻,原来人死时闻到的,是这辈子最舍不得的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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