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面里,务婆的嫁衣被特效镀上一层金光,配上电子芦笙的伴奏和闪烁的苗文字幕:"百年苗寨惊现神秘仪式!"点赞数正以每秒十几个的速度上涨。
"能不能把血痰P掉?"吴小峰扭头问同伴,"太恶心了。"
龙安心一把夺过手机,发现评论区最热的留言是:"演员妆效太假,差评!"他胸口一阵发闷,正要发作,却见务婆佝偻着腰凑过来,枯手指戳着屏幕上的自己:"这个阿妹好看,就是嗓子不如我亮。"
银匠的儿子趁机推销刚到的"苗文化直播设备"——能自动给视频添加"非遗认证"水印的摄像头,三千八一套。几个姑娘围着试用,镜头前突然挤进来一张沟壑纵横的脸——务婆对着AI美颜特效惊呼:"哎呀,我年轻时候就这样!"屏幕上,她的皱纹正被算法一点点抹平。
乡长把龙安心拽到临时搭建的"乡村振兴办公室"——其实就是村委会的杂物间,塞满锄头和化肥袋子。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红头文件:"你们合作社得报五个典型人物,要能体现民族团结的。"
龙安心盯着表格里"汉族代表"一栏发愣,窗外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。他冲出去,看见喝高了的墨师正用牛角杯往乡长助理嘴里灌米酒:"汉人干部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们!"
助理的西装前襟全湿了,眼镜片上糊着糯米粒,狼狈地往后躲。龙安心冲过去拦,墨师却把牛角杯塞到他手里:"你来!你们汉人肠子弯,酒量倒是直的。"
角落里,务婆的嫁衣被叠得整整齐齐搁在条凳上。吴晓梅悄悄告诉他:"那口血痰不是病,是老人咬破腮帮子含着的红纸——她怕真吐血晦气,冲了合作社的彩头。"
日头西斜时,龙安心在鼓楼背后撞见务婆独自蹲着吃止痛片。老人脚边摊着一本泛黄的工分簿——1954年的凯寨农业生产合作社记录。
他凑近看,社员名单里有个被划掉的名字:**龙大志**,成分栏写着"汉族木匠"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"你爹没告诉你?"务婆用指甲刮着那个墨疙瘩,"那年冬天撤合作社,汉人都得退。"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龙安心慌忙去扶,却摸到她后背突出的脊椎骨——像一串被雨水冲刷出来的老算盘珠子。
夜幕垂下,无人机表演在天空拼出"阿耶玳合作社"的苗汉双语字样。光点组成的蝴蝶翅膀缺了一角——负责编程的大学生懊恼地检查代码。
龙安心仰头看着那片残缺的星光,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话:"卯榫不合不是木头错,是手艺没到家。"
务婆的嫁衣此刻静静挂在鼓楼正梁上,银带在夜风里叮当作响。吴晓梅说,这是苗寨最古老的祝福方式——让新娘的衣裳替所有人守夜。
晨雾还未散尽,龙安心就被一阵窸窣声惊醒。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,看见务婆佝偻的身影正在鼓楼前移动。老人手中的竹帚蘸着蓝靛草汁,在青石板上画出一道道幽蓝的痕迹。这场景让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:"苗家人做事,总是先问过土地公。"
"务婆,这么早就忙活?"龙安心披上外套走出去,脚下突然踩到一张纸。弯腰拾起,是村委会送来的"整改通知",鲜红的公章盖在"鼓楼风铃属违规悬挂物"几个字上,像一道未愈的伤口。
务婆的扫帚没停,只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:"汉人衙门管天管地,还管得着风说话?"她突然用苗语哼起一段古调,沙哑的嗓音里裹着某种执拗。龙安心只听懂"铜片耳朵"几个词,正困惑时,吴晓梅提着竹篮从溪边回来,篮里的糯米粑粑还冒着热气。
"《安铃歌》里说,风铃是祖先的耳朵。"吴晓梅轻声解释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篮沿,"拆了,他们就听不见后人哭笑了。"龙安心抬头望向檐角,那些铜片在晨风中轻轻碰撞,声音细碎却悠远,像是从时光深处传来的回声。
鼓楼东侧,墨师正带着年轻人捆扎新制的匾额。"阿耶玳"三个汉字旁边刻着苗文"Ghab Dai Bil",墨汁里掺着朱砂——这是老规矩,红色能镇住新名字里的"魂惊"。龙安心伸手想帮忙,墨师却用胳膊一挡:"汉人不能碰未落成的木魂。"他讪讪缩回手,余光瞥见吴晓梅悄悄用衣角擦去匾额背面一道歪斜的墨痕。
日头渐高,寨子里的人陆续聚集。乡干部带着摄像机来了,镜头在人群中扫来扫去,像只贪婪的眼睛。龙安心正调试合作社的招牌,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。转身看见务婆从木楼里走出来,身上竟套着件褪色的靛蓝嫁衣!
那嫁衣明显是几十年前的样式,衣摆上的星辰纹已经泛白,可腰间的银带却亮得刺眼。人群顿时炸开了锅,村会计的老婆往地上连啐三口:"活人穿嫁衣,这是要给阎王当新娘子啊!"
龙安心挤进人堆时,吴晓梅正死死拽着嫁衣的袖口,指节都泛了白。"您这是做什么?"她的声音发颤,"寨子里最忌讳这个!"务婆咯咯笑着,露出仅剩的两颗牙:"六十年前这套衣裳见过合作社,六十年后也得见。"话音未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一口暗红的痰溅在银带上,立刻被太阳晒成褐色的痂。
乡长的摄像机对准鼓楼时,务婆已经颤巍巍地爬上了最高层。风把她沙哑的歌声撕得七零八落,可底下的人却渐渐跟着哼起来。龙安心竖起耳朵,发现歌词里"五谷丰登"变成了"饿不死人"。乡长助理脸色骤变,凑到领导耳边:"这段得剪掉..."
百家宴上,长桌摆满了酸汤鱼和腊肉,可年轻人全挤在角落。吴小峰举着手机,兴奋地展示刚剪辑的视频——画面里务婆的嫁衣被镀上金光,配上电子芦笙和闪烁的字幕:"百年苗寨神秘仪式大揭秘!"点赞数疯狂上涨。
"这血痰太恶心了,得P掉。"吴小峰对同伴说。龙安心夺过手机,看到热评第一写着:"群演妆效太假!"他胸口发闷,正要发作,务婆却凑过来戳着屏幕:"这阿妹好看,就是嗓子没我亮。"银匠儿子趁机推销直播设备,几个姑娘试用美颜功能时,务婆皱纹被抹平的脸突然挤进镜头,惊得她直呼:"哎呀,我年轻时候就这样!"
乡长把龙安心拉进杂物间改成的"办公室",递来一份红头文件:"要报五个典型,必须体现民族团结。"龙安心盯着"汉族代表"一栏发愣时,窗外传来碗碟碎裂声。墨师正用牛角杯灌乡长助理喝酒:"汉人干部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们!"助理的西装糊满糯米粒,龙安心去拦,墨师却把酒杯塞给他:"你们汉人肠子弯,酒量倒是直的。"
日头西斜时,龙安心在鼓楼后撞见务婆独自吃止痛片。她脚边摊着本泛黄的工分簿——1954年凯寨农业生产合作社的记录。一个被墨团盖住的名字引起他注意:龙大志,成分栏写着"汉族木匠"。
"你爹没告诉你?"务婆指甲刮着墨团,"那年撤合作社,汉人都得退。"她突然咳得直不起腰,龙安心扶住她时,摸到后背凸起的脊椎骨,像串被雨水冲刷出的老算盘珠。
夜幕降临,无人机在天空拼出"阿耶玳"的苗汉字样,可蝴蝶翅膀缺了一角。编程的大学生急得满头汗,龙安心却想起父亲的话:"卯榫不合不是木头错,是手艺没到家。"务婆的嫁衣静静挂在鼓楼正梁,银铃在夜风中叮当作响。吴晓梅说,这是苗寨最古老的祝福——让新娘的衣裳替所有人守夜。
月光下,龙安心翻开那本工分簿。在龙大志的名字旁边,他发现了另一个被划掉的名字:吴阿彩。墨迹很淡,像是有人反复擦拭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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