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得进去加固!"吴老根焦急地说,"但太危险了,随时可能塌。"
龙安心上前一步:"我去。这是我家的责任。"
没等吴老根回应,他已经冲向鼓楼。倾斜的门框卡住了,只能侧身挤进去。里面灰尘弥漫,几缕晨光从瓦缝中漏下来,照出飘浮的尘埃。龙安心小心地挪到东北角主柱旁,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——柱础石确实移位了,露出下方一个黑黝黝的洞口。
"需要支撑物..."他环顾四周,看到墙角堆着几根木棍,但长度不够。
外面传来吴老根的喊声:"怎么样?"
"柱础移位了!需要长木杠和楔子!"龙安心回应道。
"坚持住!我们去拿!"
龙安心独自站在倾斜的鼓楼内,每一次风吹过,整个结构都发出不祥的吱呀声。他抬头看向顶部横梁,那里确实有一个小巧的银锁,应该就是"魂心锁"。如果能拿到里面的魂心牌,或许能知道如何稳定结构。
他找到楼梯——其实只是一系列钉在柱子上的木棍,开始向上攀爬。随着高度增加,鼓楼的倾斜感更加明显,仿佛随时会轰然倒下。爬到第三层时,一阵剧烈的晃动让他差点失足,赶紧抱住主柱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"安心!出来!太危险了!"吴晓梅的声音从下面传来,带着哭腔。
"再给我五分钟!"龙安心咬牙继续向上。
终于,他来到了顶层横梁处。银锁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,但横梁因为整体倾斜而变得难以立足。龙安心一手抱住柱子,一手掏出银钥匙,颤巍巍地伸向锁孔。
第一次没对准。第二次,钥匙插进去了,但转不动。龙安心调整角度,用力一拧——"咔嗒"一声,锁开了!
小暗格里面是一个红布包。龙安心取出布包,小心地展开,里面果然是一块银牌,正面刻着建造日期和两个名字:"龙远山"——他曾祖父的名字,以及"吴纳吉"——吴家的先祖。背面是密密麻麻的苗文和一幅微缩结构图,标注着鼓楼各关键节点的名称和维护要点。
"地脉石...在这里!"龙安心找到了对应东北角柱础的说明,"'石下三尺有铁,铁连地脉,动之必倾。若已动,需以铜钉固之,再诵《定楼歌》三遍'。"
铜钉!龙安心想起父亲工具里有几根铜钉,是专门用来修复古建筑的。他小心地收好银牌和红布,准备下去。就在这时,鼓楼突然剧烈一晃,伴随着外面众人的惊呼。
龙安心抱紧柱子,感到整个结构正在缓慢但不可逆转地倾斜。要塌了!他必须立刻下去,但楼梯已经扭曲变形。情急之下,他抓住一根垂下的藤绳——可能是节日挂装饰用的,试图滑下去。
藤绳承受不住他的重量,在中途断裂了。龙安心重重摔在二楼平台上,右腿一阵剧痛。更糟的是,这次冲击加剧了鼓楼的倾斜,东北角的主柱发出可怕的断裂声。
"安心!跳出来!快!"吴老根在外面大喊。
龙安心拖着伤腿爬到窗边,距离地面至少还有三米高。就在他准备跳时,一个苍老但洪亮的声音响起:
"别动!楼还没到倒的时候!"
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现场,白发如雪,脸上的皱纹像树皮一样深刻,但眼睛却亮得惊人。他拄着一根奇特的拐杖——其实是墨师专用的量尺,上面刻满了精细的刻度。
"蒙阿公来了!"有人惊呼。
老墨师不理众人,径直走到鼓楼倾斜的一侧,用拐杖轻轻敲击地面,然后侧耳倾听。接着,他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几根铜钉和一把小铜锤,递给吴老根:
"把楼西侧的瓦掀开三片,找到第三根椽子,钉入铜钉,要斜着钉。"
吴老根立刻照办。龙安心在楼上看得真切,当铜钉钉入后,鼓楼的倾斜竟然停止了,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固定住了。
"现在,"老墨师抬头看向龙安心,"把魂心牌放回去,正面朝上。"
龙安心艰难地爬回顶层,将银牌重新放入暗格,锁好。说也奇怪,做完这一切后,鼓楼发出一声低沉的"咯吱"声,然后微微回正了一些。
"可以下来了,"老墨师喊道,"慢点走,别惊动它。"
龙安心小心翼翼地沿着变形的楼梯下来,每一步都让鼓楼轻微晃动。当他终于踏出大门时,吴晓梅冲上来扶住他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。
"我没事,"龙安心安慰她,转向老墨师,"蒙阿公,多谢您..."
老墨师摆摆手:"先看看你的腿。"
检查后才发现龙安心右腿胫骨裂了——和当年他父亲同样的伤。吴晓梅立刻取来务婆的药酒,老墨师却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小葫芦,倒出些黑色药膏。
"用这个,"他说,"龙青山的配方。"
龙安心震惊地看着他:"您认识我父亲?"
"何止认识,"老墨师熟练地包扎着伤口,"他是我最后一个徒弟。"他抬头看着龙安心,目光如炬,"也是唯一一个学会'鱼骨式'的汉族人。"
包扎完毕,老墨师指挥村民用粗绳和木杠进一步加固鼓楼。他的一举一动都精准无比,仿佛能看穿建筑的每一处结构。龙安心坐在一旁,腿上的药膏开始发挥作用,热乎乎的。
"阿公,"他忍不住问,"为什么我父亲从没提起过您?"
老墨师停下手中的活计,叹了口气:"因为我不让他说。"他指向鼓楼,"这楼里有秘密,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"
"什么秘密?"
老墨师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指着鼓楼主柱上的纹饰:"你以为这些只是装饰?"他拉着龙安心靠近柱子,"看这里,这个纹路,是什么?"
龙安心仔细看去,在苗族传统纹样中,确实隐藏着一些似曾相识的线条——那是汉字《营造法式》中记载的"侧脚"和"生起"技法的变体!
"这是..."
"宋代李诫的《营造法式》,"老墨师肯定地说,"你曾祖父龙远山从汉族师傅那里学来,又融入了苗族的'鱼骨式'。"他拍了拍柱子,"这座鼓楼,是苗汉智慧的结晶。"
龙安心如醍醐灌顶。难怪父亲笔记中那些技法既有苗族特色,又有汉族古法的影子。原来早在百年前,两种文化就已经在建筑领域深度融合了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"那'地脉石'下面..."
"是磁铁,"老墨师压低声音,"很大的磁铁,连着地下的铁矿脉。古人认为这是'地脉',其实..."他狡黠地眨眨眼,"是利用地磁稳定结构。你曾祖父的绝活。"
龙安心突然明白了鼓楼倾斜的原因——铁盒掉落震动磁铁,破坏了微妙的力学平衡。而铜钉则创造了新的平衡点,这正是老墨师的高明之处。
"要完全修复,得等三天后,"老墨师说,"让鼓楼'喘口气'。"他看了看龙安心的腿,"你也一样。"
夜幕降临,村民们陆续回家。龙安心被安置在鼓楼旁的仓房里,方便观察鼓楼状况。吴晓梅送来热腾腾的酸汤鱼和米饭,还有一壶温过的米酒。
"蒙阿公说你要守夜,"她边摆饭菜边说,"我陪你。"
龙安心想拒绝,但看到吴晓梅坚决的眼神,只好点头。他们围着小火塘坐下,外面又开始飘雪,雪花轻轻敲打着窗棂。
"今天太险了,"吴晓梅后怕地说,"如果你..."
"我父亲当年也是这样吗?"龙安心打断她,"救小孩那次?"
吴晓梅点点头:"听阿爸说更危险。鼓楼整个角塌下来,你父亲推开孩子,自己被埋了。是蒙阿公带人把他挖出来的。"
龙安心喝了一口米酒,暖流顺着喉咙滑下:"为什么蒙阿公说父亲是他徒弟?"
"你不知道?"吴晓梅惊讶地看着他,"你父亲跟蒙阿公学了五年木匠,是最好的徒弟。后来..."她突然住口。
"后来怎么了?"
吴晓梅低头摆弄衣角:"后来他娶了你母亲,汉族人。有些老人反对...说手艺不能传外族。"
龙安心握紧了酒杯。又是这个永恒的难题——族别与文化传承。难怪父亲从不提起这段历史,那一定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抉择之一。
"蒙阿公怎么看?"
"他支持你父亲,"吴晓梅抬起头,"他说好手艺不分族别,就像好木头不分长在哪座山。"
这句话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龙安心心中的某个锁。他想起父亲沉默的背影,想起那些独自琢磨木工到深夜的日子,想起离家时父亲塞给他的小木雕蝴蝶——现在想来,那或许是父亲未能言传的技艺与期望。
"我想学,"他突然说,"跟蒙阿公学鼓楼的技艺。"
吴晓梅的眼睛在火光中闪闪发亮:"他会教你的。你是龙青山的儿子,是龙远山的曾孙。"她犹豫了一下,"而且..."
"而且什么?"
"而且务婆说过,你有'双族慧眼',能看懂两族的秘密。"吴晓梅的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地,"这是...天意。"
窗外,雪越下越大。鼓楼在雪幕中静静矗立,倾斜的角度似乎又回正了一点。龙安心摸了摸口袋里的银钥匙和照片,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——不仅是对这片土地,更是对这种融合了苗汉智慧的文化传承。
吴晓梅轻轻哼起了一首苗歌,旋律悠远平和。龙安心虽然听不懂歌词,但感觉那是在讲述一个关于回家、关于传承的故事。火光映在她的侧脸上,银饰反射着温暖的光芒,如同黑夜中的星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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