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大婚」
苏毓还是第一次来杨烟小时候的家。
这几日他们有了难得的、正当相处的时光,她带着他满院子逛了个遍。
家府修缮特意照原样还原,后院的小池塘、射箭草场和泡桐树都还在原来的地方,雇了数名家仆负责日常清扫打理。
傍晚时,杨烟还流连在落叶纷飞的泡桐树下,讲她十岁那年如何如何学的爬树,怎样怎样只会爬到树上不敢下来,在树上喂了半夜蚊子。
“那你后来是如何下来的?”苏毓却抓住话中漏洞,问。
“额……”杨烟眼珠子转了转。
苏毓轻笑一声,以他对她的了解,这是要准备撒谎了。
“自然是爹爹派人给我揪下来的。”杨烟脸不红心不跳道。
“哦。”苏毓敷衍应声。
有侍女来催王妃去吃晚膳和上妆。
“走吧。”苏毓大大方方牵起她的手,踩着黄昏落叶,沿着铺了满院步道的红毯,一步步走向前院。
道路两旁悬着彻夜不熄的红烛灯笼,在某个瞬间他有了微微愣神,竟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。
可她不是他的归人。
许多年前,她牵着他走过七里县大雪纷飞的长街,如今他只能握紧这只手,送她去往热闹绚烂的归处。
膳厅里阿儒在逗弄炊饼,胡九撸起袖子捧着双臂靠在椅背上,跷着凳子点着地走神。
但在迈步进门之前,苏毓突然迟疑地停住,最后问杨烟:“阿嫣,现在反悔,还来得及。你若非真心想嫁,我帮你重获自由之身。”
杨烟转身,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,柔软触感还是叫他身上一颤。
“大哥,还没喝酒呢,怎么就醉了?殿下都昭告天下了,我再来一出逃婚?”她叉腰畅想一下,又摇了摇头,“到时就是天罗地网,何必?”
再摇摇苏毓袖子,语气正经起来:“哥哥,我们对彼此都是真心,日月可鉴,不是胁迫。”
一声“哥哥”又叫苏毓恍了神。
“既应了人家,总得信守承诺。你信我,甭管在哪儿,都能叫自己快乐。”
眉眼晶亮依稀还是昨日。
“好。”苏毓捋捋衣衫,勉强笑道,“我几时没听过你的话?”
“你有个好归宿,我也能放心了。但阿嫣……”
他还想再交代些什么,又硬咽回去。
有些话根本不用一遍遍宣之于口,反正,无论将来如何,他都会尽全力保她。
吃过饭在闺房叫梳妆娘念着祝词绞面上妆时,管家来通报,定王在府外请求见她。
苏毓想,头回见这人这么礼貌,竟知道通报,巴巴等着娶妻的男人果然境界不一样。
杨烟捂住疼到泛红的脸:“不要吧,叫他走。”
苏毓便一副大家长的样子,拒绝:“哪有成婚前一晚见面的道理,叫王爷明日清晨直接来迎娶吧。”
冷玉笙本来一腔怒火无处宣泄,还吃了闭门羹,被全城百姓围观着,又不敢太放肆,只能灰溜溜骑马走了。
心里却在恶狠狠盘算,明日的洞房花烛,怎样跟她彻夜算账,叫她哭唧唧求饶。
头顶一轮弯月如银钩,又是个如水凉夜。
铜镜中映出的女子,面颊绯红,梳起高髻,靥点珍珠,戴着苏毓赠的一双新月耳环。
张开双臂,由着人给她披上大衫霞帔。
然后,就得不吃不喝坐着,等着到了吉时戴冠。
杨烟困倦到要眯上眼睛,她不喜欢这些繁琐程式,却不得不去配合。
还好有苏可久一直陪着她,与她说笑逗趣。
像她在他成婚前一晚陪伴他一样。
苏毓端坐一旁,叫她起身转一圈给他瞧瞧,也醒醒脑子。
“我只在成婚时挑开过你嫂嫂的盖头,也就只瞧了几眼,不曾想女子梳妆如此麻烦。早知道,该多瞧上几眼了。”
他遗憾着,接过杨烟递来的一根金簪,仔细寻了个位置,给她插到发髻里。
“这簪子倒是好看别致。”
杨烟点点头,没告诉他,簪子里其实藏着一纸婚书,是她和冷玉笙的约定。
苏毓去更衣换了一身庄重朱色衣衫,杨烟也戴好凤冠,遮了团扇。
在大红帷幔间,数名侍女妇人簇拥下,两人相顾再无言语,就这么对坐到了天明。
——
天还蒙蒙亮着,喧天礼炮声就震醒全城。
百姓们闻声纷纷从床上爬起,往外跑着去瞧热闹。
开道的仪仗已经动身,近百名鼓乐手和执各色礼器檐伞皂吏皆着红色喜服,沿着满城铺设的不见尽头的红毯,从城东王府向城西慕容家府行进。
队伍中最醒目的就是骑着火龙驹,风姿秀拔的定王爷,身后还跟着一队高大威猛佩刀士兵护卫。
冷玉笙一身耀眼金红,喜服上绣满闪闪金龙,帽上簪花,腰间缀满珠链,还垂着一枚牡丹玉佩,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。
连火龙驹脖上都挂了朵绸制大红花,骄傲地昂起头,目不斜视。
宝马雕车行过之处,果真留香满路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西北边防百姓哪见过这样的阵仗,几乎疯了一般拥挤着、笑闹着追着队伍前行,只为上车时能看一眼那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小王妃。
鼓乐齐鸣间,定州城几乎成为一片红色海洋。
而这红色一直向西蔓延到颖谷关镇北军营,整个军营都在开宴庆祝他们新的主帅大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