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后来你们又做了什么?”
弦月低下头,“后来师父都知道了,我们去打了庆芽山,也是侃先生给我的消息,师父问我把通天塔的人藏在哪里,防如城走后,通天塔就进驻了庆芽山。侃先生教给我们各种方法躲避你们的视线,他好像有通天的情报网,除了你在青冥雪山那一年,其他时间你在什么地方,我总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,你要回襄阳,我必定先回来,时时让你看见我在家里躺着。你去了雪山之后,我和程师妹曾去过一趟烟霞,我本想去杀了陈慈悲就走,但是我没忍住,我去看了一趟凤姐姐,我真不知道该对她抱着什么样的感情,是感激还是憎恨,那天如果她没有半夜醒来,我也不会戳她那一刀,如今想来,心里很是难受。”
成峰冷笑一声,“你难受?”
弦月面色焦急,“师父你信我!我真的难受!我不想这样的!但是我停不下来了,我杀了太多人,有些跟我有仇,有些素昧平生,除了报仇,每杀一个人,我都会难受许久。”
成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“我从雪山回来的时候,你知道我去调查了一些事,知道我在怀疑你了,就故意把周道奇出卖出来,包括我找到周道奇,也只是侃先生的安排吧!”
弦月低头不做声,等于默认。
成峰就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发现了端倪,他发现一个疯妇死在通天塔手下,死法极其残忍,是被野兽一口口生啖血肉,活活咬死,死的时候,裸露着半个头盖骨,身体上也多处露着骨,发黑的骨头上都是兽齿印,内脏有一半在肚子外面悬挂着,腹腔已经被猛兽翻了个遍。是通天塔的人把她关在笼子里,连同几只饿狼猛兽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成峰那时候想,通天塔杀人,从来干净利落,何曾如此用心良苦过,他留意上了,但是他的怀疑,回到襄阳,就被打破了。
襄阳一战后,华成峰跟着通天塔的足迹,走遍了大江山河,浅滩沙漠,沈西楼跟他说的几句话,他都牢牢记在心里,爱怨情仇,总有缘由。
渐渐地又发现了蹊跷,建江城一个有钱的老员外,远近名声不太好,专门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男孩,一夜之间死了全家,那老员外死得尤其惨烈,命根子被割了去,尸体光着腚给挂在建江县衙外面,全城人都看见了,说是好报应。
老员外死前遭受过非人的折磨,遍体鳞伤,身体上有被火烧过,又冷冻过的痕迹,那案子至今还是建江县衙的一个悬案,说太守大人,不敢破。
又过了没多久,塞县的地牢里死了几个衙役和犯人,那几人惯常勾结在一起,巧取豪夺,欺压犯人的,被困在城外一个地下洞穴中,互殴而死,死相也特别惨烈。
但是当时并不是只有这些线索,还有很多似是而非的其他线索,一时迷惑了华成峰的眼,难以辨别,否则宋依稀可能就不必死了。
宋依稀死前,也一定遭受过非人的折磨。
宋依稀死后,前面的线索才一个个清晰起来,成峰也八成断定了通天塔主的身份,所有死得特别残忍的,都指向了某一个人曾经的仇恨,以及河间府沧州城凼山县黄庙村一个叫黄桥儿的老头惨死,让合谋者也露出了马脚。
但他还是不死心,他就想再去证实一下,若真的是弦月,他最恨的还有两个人活在这世上,一个施即休,一个陈慈悲。
陈慈悲早已远盾海岛,不可能跟让他回来做诱饵,成峰只好捏造出来一个在蜀中曾出现施即休踪迹的事,蜀中够远,放着守如瓶这个分身,成峰可以返回一趟襄阳。
那天华成峰返回襄阳后,路师伯吓了一跳,果然,夏弦月,华成雨,程风雪,一个都不在,成峰问路师伯他们去了哪里。
路师伯说,城外有个邹姓巫医,手艺很好,好几个原本瘫痪不起的病人经他的手都好起来了,他带成雨去看过几次,果然有起效,华成雨能开口说话了,程风雪便央求路师伯,把弦月也带过去诊治,路师伯想,虽然成雨亲厚些,但是厚此薄彼也不好,所幸诊金也不是很贵,就带着两个一起去,顾不过来,程风雪就去帮忙,再往后,邹巫医说他们可以留在他那里几天,泡药浴,效果更好,毕竟歃血盟还有很多人要照料,路师伯没法天天在那陪着,往后便成了程风雪陪着去,这不,成峰刚走,他们又出城去诊治了。
成峰问,怎么认识的这巫医?
路师伯说,就是襄阳城里常来家中的郎中介绍的,成峰其实不必去,也知道那三个人不在邹巫医那里,但是他就要想去看一眼,果不其然。
华成峰丧气地去追赶闻善两个人,有了乐温县那一战。
那一日,他知道骑在他胯下的就是华成雨,虽然侃先生细心地给这几个人的身形,外貌,说话声音都做了些掩饰,但是他认识华成雨的眼神。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华成雨的眼神。
因此回来的路上,如瓶跟他说,你该死心了吧。
他何止是死心,他的心坠入地狱,受烈火焚烧,他怎么想得到他苦苦追寻了两年为祸江湖的通天塔,几个人都出自他的门下。他下定决心等他处置了这几个叛徒,他就以死谢罪,可是啊,可是青鸟要生孩子了,他死了青鸟和孩子怎么办呢。
华成峰知道,通天塔尚未打算放过欧阳青鸟,青鸟已经回了蟒山,但是这次他们都知道了华成峰要出远门,一时半会回不来,他们不会朝佛医门下手么?
那是华成峰的命之所在,他务必要做万全的准备。
通天塔在程风雪的带领下攻入了佛医门,她想杀死华成峰的老婆和孩子,程风雪如今多少有点疯癫了。但事情并不顺利,她连欧阳青鸟的面都没见着,便被万丈红柔拿下了,受了重伤。
那用万丈红柔的僧人受华成峰的拜托,曾立下重誓,说我哪怕一死,定保你妻儿无虞。
僧人押着程风雪回了少林寺。程风雪昏沉之间,做了好几个梦,好像梦见了她的母亲,和那永远无法企及的父亲,醒来的时候,她呆住了,她置身于最早的时候,她和她母亲藏身的那个石室里,就像华成峰说的,她从哪里来的,就让她回哪里去。
那石室里的一切,好像都没怎么变过,这才短短几年,石头怎么会变呢,唯一的区别是,净慧叫人把那石室前后两个出口都封住了,只在头顶留了一个脸盆大的口,给她投递吃食。程风雪摩挲着她曾经坐过的石凳,她擦过的桌子,她睡过的榻板,她翻过的书简,想起那一日,光头华成峰从天而降,质问她,你是何人!
一切仿佛就在昨天,又仿佛隔了一世那样漫长,她开始又哭又笑起来,好像要不是因为华成峰,她的一生不会过成这个样子,她又痛又恨,到最后,华成峰连见都不愿再见她一面,只叫个和尚就把她打发了,这世上可有公道?可有对错?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那夏弦月又是对她有真感情吗?若有,怎么容得下她一直记着对华成峰求爱不成的痛恨,又怎么会把她当个玩物一样,召之即来挥之即去,时常威胁她说,要是不听我的话,把你也变成个残废。打了她,说是为她好,骂她,说你这样的贱人!这世上除了我还哪有人肯对你好?你不好好伺候好我,离开了我,你就是一坨烂泥!只有她见过通天塔主最肮脏最可怖的嘴脸,让她在一时欣喜一时自卑的交替中,苦苦煎熬,在哪里都是煎熬。
程风雪喷出一口血来,对着空空的石洞大喊,“我又何辜?!我又何辜啊!”一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,就这样在这深不见底的山体中,疯了。
若人人都能安守自己的本分,看清自己的分量斤两,这世上何至于有这么多痛苦,有些人穷其一生也没有想清楚,自己来这人间,到底是要干什么,步步走的都是旁人的陷阱,担的都是别人的生活,如今还能如何,罢罢罢,万事休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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华成峰离开惑雪山一年后,又回来了,车赶不进去,华成峰就把那俩人从车上搬下来,用一张草席,和闻善一人拖着一个,往主峰青冥山走去,走了好几天,那两个几乎就要冻死了,终于华成峰见到了他的师祖,让闻善跪下叫太师祖。
华成峰要师祖给废了这两人的功夫,要师祖把这两人困锁在青冥山里,永远都别让他们离开。
秋圣山还是那副柔和淳朴的模样,笑着对他说,“你若还没想好,就把他们先寄存在我这里,等你想好了,再来把他们取走,或废或留,你总要自己决定。”
这是唯一稳妥的地方了。
盘桓数日,尽尽孝心,华成峰带着闻善下山了,离开惑雪山之后,还有许多通天塔的妖魔鬼怪等着他去收服呢,这样也许能缓解一些他心里的罪恶。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,一个徒弟,一个手足兄弟,他下不了杀手,他想自己以死谢罪,他又抛不下这尘世,抛不下老婆孩儿,心里说,佛祖宽宥,暂且让我逃避一下吧,等我好歹回去看着儿子出生,再来干这些生杀的事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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